第65章 平反_督公养妻手册(重生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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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5章 平反

  当年的宣威大将军宣曜比起如今的陆远,有更高的威望,用兵如神,爱兵如子,深得器重,是国之重将。

  可在有一部分人眼中,他亦只是一把刀。

  锋利又听话,何人不爱?

  可锋利却不听话,固执己见,冥顽不灵,那就是碍事的刀,别人的刀,

  当摧之毁之。

  一道莫须有的陈词叫先帝生疑,八百里急诏,可时逢宣威军正在漫天雨雪中同蛮夷争斗,战报被有心人从中篡改。

  彼此两头不知真相,诏书一次比一次严厉,怀疑也一度比一度深刻。

  最后宣威军腹背受敌,惨死沙场,便是酿成了不可再议的大错,有心人绝口不提,先帝亦不能启口,

  若非今日亡者的家眷们万众一心向死而来,今天的贵人们,仍要为了各种理由将真相继续掩埋。

  也是此刻,众多人意识到,所谓私兵,都是无稽之谈,都是顾玄礼放出来的烟雾弹!

  哪来的私兵,哪来的底牌,若此刻这些跪在天子面前哭诉的人是底牌,那全天下可以说都是他的底牌了!

  文帝震硕许久,终于想明白了诸多事,他没再看向顾玄礼,而是一眼看向坐在一旁的镇国大将军:“陆远!这些人就是你带回来的?”

  陆远闻声未言,却是顾玄礼在一片哀哭中冷笑着接过话:“陛下圣明,不过乌合之众,偷偷跟着谁走哪条道不是走?”

  算也算承认,陆远当年恪守军令,不肯出一兵以驰援宣威军,如今拔营归京,替顾玄礼照拂这近万手无负极之力的军中家眷,也不过是在报当年难平的愧而已。

  满腹经纶的三司官员哪怕各个都长了十张嘴,也抵不过今日所来的家眷们每人一句实言。

  有等着儿子过年回家盖新屋的老母亲,有等着丈夫回去裁新衣的已不年轻的新妇,有已经长大成人,却等不回父亲带他在新年的集市上买一串糖人的少年人。

  这些人,怎可能谋反,怎可能放着即将到来的好日子不过,去和敌国密谋!?

  甚至有邻人出来哭,说宣将军长子的未婚妻等着大公子打胜仗就回来迎娶,可只等到了其父和宣家满门战死却背着原罪的消息,不过几日便一道咳血而去了。

  试问,宣家若真有那等滔天野心,怎还会娶一个无依无靠无权无势的白身女子,那女子又凭何满心赤诚地随着未婚夫而去!?

  谋反的消息是假的,宣八万罪人进京的旨意也是假传的,若贵人们有心,何必只揪着这一个疯癫人证不放?

  去查当年假传圣旨的内宦,去查这个疯傻人证的上线下线,去查瑞王爷身边尚且活着的谋士,为何按捺不查呢!

  三司无奈,见年轻的皇帝面色铁青地坐在高位一声不吭,无法,只好一个个去传召,拖延了数月的答案,今日不得不被审理个清清楚楚。

  可查清当年宣家满门被灭又如何,顾玄礼除却杀了瑞王,这些年杀过的其他人,就不算公报私仇了?

  直到此时,一直未说话的陆远终于抬头,起身走到跪地却昂首的顾玄礼身旁,一并跪地叩首。

  林皎月险些将齐大夫放在桌上的药箱失手打翻。

  她脑子里很乱,一边感慨顾玄礼的大胆,一边也终于明白,为何顾玄礼和镇国军的关系那般扑朔难懂。

  她哽着喉咙站起身,不顾齐大夫哎哎哎声不断,拽着老人家往那边屋子走:

  “所以您也知道,这间刑房是作什么用途的是不是?”

  看着林皎月急迫的面容,齐大夫哑口片刻,目光略带几分怆然地看过这间屋。

  他如何不知,先前他就说了,顾玄礼从小是个身子骨结实的,否则,哪挨得了这些呢?

  他沉默许久,哑声开口:“你该知道,段尚书死后,其实那段家的一女一子,加上督公当日,完全无依无靠了。”

  年轻的顾玄礼能想到的报仇只有玉石俱焚,用他这条卑贱的命豁出去,先杀陷害他满门的瑞王,再杀坑害了段尚书的安王,也不负一身肝胆血肉。

  可他被陆远察觉拦下,叫陆远震硕发现,原来宣家的二公子这些年还活着。

  陆远愧对老友,无法诛杀顾玄礼,但顾玄礼杀性太重,无法驯服,更无法放任,于是他们想出了一个法子。

  “一条人命一军棍,未伤人命但行凶半军棍,无辜者加一军棍,怀孕妇孺加五军棍……”

  被带上来的梅九叩首呈报,身边摆放着这些年来记录在册的所有簿子,上头翻开,是密密麻麻的正字,

  十四年,共计一千三百八十二军棍,每月行刑一次,无一缺漏。

  这一千多军棍军法处置,是给顾玄礼的惩罚警示,亦是磨砺他的杀性。

  陆远本以为这几个月梅九送来的记录变少,是因为顾玄礼的年岁渐长,杀性渐渐收敛了,可小年入城那夜,他才看出来,顾玄礼的杀性是一点儿没收,他只是为了一个女子开始想要活下去罢了。

  午门外的众人看着顾玄礼前胸后背上那几乎数不清的淤青伤痕,几乎无一人说得出话来。

  镇国军的人同陆远一样,眼里是揉不得沙子的,十四年,一千多军棍,从那陈年旧伤看得出梅九下手从未含糊,所以才会传出风言风语,说顾玄礼每月都有几日面色惨白,武功大退,能不出手便不出手。

  不是因为他练就了什么邪功,不是什么他喝了什么助长功力的药,仅仅因为他是个普通人,受了重伤需要时间恢复。

  所以就连顾玄礼有时候都怀疑,他能否活到报仇雪恨的那天,他能否给他的小夫人天长地久,因为说不准哪天他就死在半路了。

  “那伤药,是老夫从宫中古方上摘抄下来,又通过行医多年,救治了不知多少人畜修改总结下来的方子――”

  说到这儿,齐大夫不知该叹还是该愧,

  “寻常人若按他的量服用这药,必定气血冲撞筋脉受损,只有他能撑得住,且除了这猛药,也无旁的方子能稳住他那般残耗。”

  林皎月泣不成声地蹲在屋前,她无法再直视这屋里的任意一件刑具,只要想到过去的十四年,顾玄礼每月都会在这里服刑,一个人的肩背上负着数万的人命,她便觉得沉重地喘不过气。

  他从来没吭一句苦,至多在她给他上药的时候,为求她心疼,噙着笑,啧啧两声咱家疼。

  如她小臂一般粗的军棍,一个月,多的时候得打几十棍,无怪梅九经常捧着染血的纱布走出这里,这得多疼,还有那一碗接一碗的猛药灌下肚,得多苦,多伤身。

  她的督公……

  腊月二十九这日的三司会审当真是个笑话,起码在文帝看来是这样的。

  他堂堂天子,心中早有筹算,要在这日彻底按死那个凌驾于他头,新的一年,他们等夫人回家。

  林皎月笑出来,送了人一封利是,请他回信,她定如愿回家。

  等到守过岁,听到了京中的敲钟声,林皎月又与管事和孙嬷嬷一道,给每个如今都还坚守在府内的下人们发红包利是。

  谁也不知道再过些日子,这座府邸还在不在了,但此刻,她作为当家的主母,该感谢每一个不曾放弃的人。

  敲钟声到,文帝再醉,心中再有不甘,也要上城楼与民同欢,特别是他扼腕赦免了顾玄礼之后,更要宽宏亮相,以彰显仁君仪态。

  月儿弯弯照九州,几家欢喜几家愁。

  刑部大牢因着先前一事,被重新修整加固了一番,此刻顾玄礼听着外头的动静,咧了咧嘴,懒洋洋坐在草席上,缓缓举起自己面前的那壶酒。

  这座牢房是用来关押十恶不赦的武者的,比起先前越狱的那间更为牢固,而周围待得也多是凶神恶煞之人。

  武者多嗜酒,旁人见他举起酒壶,忍不住咽了咽口水,小声叫他:

  “督公,您不是不喝酒吗?那就赏了我们吧。”

  “老子现在不是督公了,不用叫得这么亲热。”

  顾玄礼不冷不热嗤了一声,将这些蠢蠢欲动的人嗤得闭上嘴。

  狗太监,自己不喝给他们不行吗,大过年的。

  便见顾玄礼嘴角噙着捉摸不透的笑,将那壶酒缓缓洒在了眼前的地上,旁人气到哆嗦,却又不敢出一言,只在心里骂咧,狗太监,狗太监!

  顾玄礼却无所谓一般,倾倒完壶中的酒,鲜少客气地将酒壶放回了原处。

  他垂下眼眸,无声默念道,打搅了。

  大仇得报,而他为了活命,也向陆远低了头,求他在自己身陷囹圄时,将那近万人带回京中。

  他本不打算再惊扰亡者家眷,受过一次苦难分别的人便该安稳地度过余生,可他是个卑鄙的狗太监,他为求自己安然活命,便要用这些民意来裹挟文帝。

  因为他答应了小夫人,他要活着,

  若老头子泉下有知,定会和他的大哥一道来掐他脖子,打断他的腿。

  所以这壶酒,他只能敬他们,敬将士,

  等他出去了,再风光大办一场终于能见人的葬礼,也不枉白借他们的名号来成全自己的苟且偷生。

  顾玄礼这般想着,突然听到外头传来个小心翼翼的传唤:“顾,顾玄礼。”

  啧,顾玄礼看过去,直呼他名讳这事儿,是有多吓人?

  便听狱吏兢兢业业道:“有人来看你了。”

  顾玄礼抬起眉,谁又来?

  眼前这桌子菜便是刚刚陆远来看他送的,老头子坏得很,明知他服了这些年的药,还不能如此快喝酒,却给他带了一壶,不就是盼着他忆往昔歉疚么?

  这会儿又是谁?

  他阴恻恻走出小间的牢门,慢吞吞跟在狱吏身后,七转八转,心中疑窦渐生――

  陆远来时都没这般折腾,该不会是文帝来了吧?

  等他见到站在单独的小屋内,面色仍带局促的林皎月时,脸上神色有一瞬间凝滞。

  “夫人,人带到了。”

  狱吏手中偷偷掂着厚重的银钱包,冲林皎月摆手躬身,给两人让出空间。

  顾玄礼的赦免已是板上钉钉的事,大过年的,他夫人来瞧他,狱吏犯不着也不敢铁面无私不让见。

  顾玄礼便因此见到了他想得心里胃里都火烧火燎的人,她今日穿了以前没见过的衣服,白色的锦缎上绣着红梅,大概是冬天的新衣,却没她本人娇艳,她的脸上也化了漂亮的妆,点了他最喜欢的花钿。

  可就是不知,她今日是特意化了桃花妆,还是见到他后,红了眼角。

  顾玄礼便柔和了眉眼,看她又捧来的食龛,低声笑了笑反问:“又想你夫君了?”

  林皎月攥着食龛的提手,鼻尖发酸地点点头。

  顾玄礼走过去,还未手贱地去掀开那食龛,看看今日她是不是也傻傻给他熬了药,便只看到眼前飞扬的身子冲过来。

  他心口还因先前咳血咳得有几分疼,被她猛地一撞,竟隐隐有几分难消美人恩。

  察觉到他的僵硬,林皎月呜呜大哭:“可您不想我!”

  顾玄礼哑然,随即胸腔因低笑而颤抖,笑声渐高,如同他回抱过林皎月的力气逐渐深入用力。

  他未再看食龛,而是将人紧紧按入怀中,喉头难以察觉地哽咽――

  “想,我可想死夫人了。”

  是深入骨髓的想,日日夜夜的想,想到他甘愿为她赴死,也渴求向死而生。

  那晚他便想这么拥抱她了,

  可那晚的他满身是血,手中握着刀,他只能将他拉到身后,用自己作血肉盾墙保护她。

  此刻,他终于可以拥抱她,哪怕他心里仍旧觉得她不该来,

  这里又冷又阴,他舍不得啊。

  林皎月听到他自称的那个我,抿紧了嘴唇,热泪滚滚而流。

  这就是她喜欢的模样,唯一属于她的人啊。

  她踮足轻唤:“宣鸿,我等你回家。”

  正月刚过,该值春耕,段贵妃恰好诞下龙子,文帝宛若从阴郁的寒冬一瞬间走出,趁势大赦天下,自然包括了昔日权宦顾玄礼。

  同日,顾玄礼走出大牢,看到的便是他漂亮的可以掐出水的小夫人站在街对面。

  他叹了口气,多日未见阳光,眯起眼慢吞吞朝对方走过去。

  明明周围护送的狱吏腿都在抖着,他却喟叹一声,轻轻捻起小夫人的手掌:“夫人这么好看等在这儿,可怜我如今无权无势,叫夫人被人抢了都不知道哪里去哭了。”

  狱吏心里尖叫,那你怕是当晚就屠人满门了!!!

  林皎月没想这人刚出狱就如此嘴上不带扣子,紧紧攥压他的手:“别,别瞎说八道。”

  “哦,无权无势的我要先被夫人抢回家了。”他看着自己被攥紧的手啧啧嘴,道那也行吧。

  林皎月一边气笑他这样的人若真当了将军,能用嘴气死敌人,又痛他这会儿了还在怕自己哭,净说些乱七八糟的来哄她。

  她忍着鼻酸,骄傲又娇气地哼他一声:“就将你抢回家。”

  待到回了府邸,顾玄礼终有一日发现,小屋里的刑具都没了,被清了个空,只剩些普普通通的家具焕然一新。

  他回头似笑非笑看向小夫人。

  林皎月义正言辞:“是那天下雨,小珍珠窜进屋忘记关门了,所以里面的东西都受潮不能用啦,”

  她顿了顿,轻轻哼着看他,“你想怎么样,你报官把小猫咪抓起来吧。”

  作者有话说:

  死太监:报官不必要,但可以把你曰得喵喵叫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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